
陳小雨| 小孩哥的兩個世界
去年的這個時候,也在西南方。傑森帶我們到蒼山的另一面,瓜拉板村,徒步,吃農家飯。
山路彎繞,常常感到麵包車快支撐不住,發動機在懸崖邊哀鳴,坡度驚險,但傑森熟練地換著檔,神色輕鬆,叫我們不那麼緊張了。
大理的陽光一如既往是熾熱的,但一進屋子就陰涼。火盆上方掛著一排臘肉,色澤形狀不一。小孩哥就坐在火盆邊上,穿著一件黑色的皮夾克,背對著門和光,玩著手機遊戲。
這樣的情形,很符合某種對網路成癮少年過度擔憂的想像。低著頭,對著小小的螢幕。似乎娛樂的妖魔正從像素點爬出來,毒害大山的孩子。
我知道會有大人這樣想,因為我也曾經是大人眼中的「電腦兒童」。屏幕裡,小孩哥正操縱著一個持步槍的壯男,在公路上游盪,時不時的張望四周,警戒著。一輛綠色裝甲車停在他的面前,他舉起瞄準鏡,不知是敵是友。一番確認後,爬上了裝甲車,行駛在一望無際的沙漠公路上。
我在想,正在駕車的那位玩家,是個什麼樣的人,在哪座城市,什麼樣的地方,與小孩哥共同經歷這場冒險。
飯後,小孩哥領我們爬山。他的體力真好,隨時跑上一座山頭,把他的皮夾克甩在一旁,躺下,又跳起。他熟悉這裡,知道如何享受這片森林,哪裡能夠摘花,哪塊石頭坐起來舒服。我們鑽進樹洞,爬上樹幹,聽著傑森和領隊們向我們介紹這裡的樹木植物。高山杜鵑幾月會開,我記不得了。只記得領隊告訴我們,很多自然愛好者,都會用某個植物的名稱作為自己的自然名。他是岩苔一號。於是我們都興奮地給自己取自然名。卡卡是鞭打繡球。我是瓜拉,當地話蕨類的意思,給牛吃的。 也忘記什麼時候,誰給小孩哥摘了花朵,別在他的耳朵上。我幫他拍照,他面對鏡頭的樣子,靦腆又大方。小孩哥的臉曬得有些紅黑,陽光下格外健康。我們都喜歡那張照片,傑森說要傳給小孩哥哥的媽媽。 路上遇見一位老人,看到我們,很開心地問:“來賞風景嘎?”
終於走到目的地,一片視野開闊的草地,散落著羊群,能望見很遠的山。我們席地而坐,吃水果,吃領隊Aruna自己烘焙的麵包,喝黑咖啡。
回去的路上,我們又望見一道長長的石牆。據說是村裡某位老人壘的。從某一天,他下定了決心,一塊石頭一塊石頭地,經年累月地,旁人看來不知為何地,壘起這道不難翻越但能叫人感覺到些什麼的牆。
小孩哥一路伴隨著我們,聽我們聊天,時而出現在前面,時而走在與我們平行的側面高坡上。看見他就很高興。
一路上,跟傑森聊了很多。再上次跟他見面的時候,坐在尋光農場的草地上,講我要拍一部電影。他說需要的話,他可以拿出十萬塊。後來,我真的問他要來這十萬塊,拍完了電影。也帶著電影去了很多地方,見了很多觀眾。但直到那天,他才告訴我,當時遇到一些困難,也是向三位好友求助,湊來的這十萬。
好在,這些年,我們的處境都有所好轉,我們都在盡興地做些什麼。他集結了許多熱愛生活的好友,帶大家爬山,搭船,用不同的眼光看世界。這些朋友又寫了很多美好的文字。我就做著我一直在做的那些事情,寫寫拍拍剪剪,身邊同行的人都變多了。
我們好像都是喜歡攛撻朋友們一起做些什麼的人。有著我們的嚮往,也情願承擔失敗。
晚餐好香,每個人都吃了很多。除了夕陽下透亮的臘肉,最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是,餐前的核桃仁沾蜂蜜,還有一杯接一杯的熱紅茶。
天色更晚的時候,我們離開了村子,投身各自的生活,穿梭於兩個,甚至無數個世界。屏幕裡的世界,山裡的世界,壘石頭的世界,肝膽相照的世界,相忘於江湖的世界。值得期待明天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