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雜草景| 抽煙
晚餐,媽買了好吃的涼拌菜,咻的一下我吃了兩碗飯。眼見桌上還剩下一半菜,我猶豫要不要再吃一碗。轉頭發現爸的一碗飯才剛結束,照慣例他會再來一碗,而鍋裡的飯已經不多了,我放下了筷子。
“要不,我喝一杯酒吧”因為留戀好吃的涼拌菜。
「冰箱邊有金桔酒,桌上還有舅舅做的葡萄酒」。媽好像很高興我要品嚐她的酒了。
「嘿,她什麼酒都能喝!」能聽出,爸也很高興有人陪他喝酒了。
我倒了一些,入口酒味很淡,甜味偏濃。但媽說沒有放糖,大概是金桔太甜了。
涼拌菜碗裡最後只剩下兩塊厚厚的酸蘿蔔無人問津。我不明白,為什麼現在賣的酸蘿蔔是甜味的。
「你媽泡了很好吃的酸蘿蔔,不甜,我們可以切一個拌在這湯汁裡」爸說。
媽在她的小罐裡抓了一個蘿蔔出來,切成薄片。光是飄出來的酸味,足以讓我吞下幾口口水。果然,是很好吃的酸蘿蔔,而不是甜蘿蔔。
酒喝完,爸點了一根菸。
「能給我抽一根嗎?」我問。
聽到這話,他像是條件反射似的露出了難以形容的嚴肅神情。這神情,和他第一次發現我上學談戀愛時的露出的神情差不多。
這時候,我的手已經從他的煙盒裡掏出了一根,點燃。動作稱不上嫻熟也不笨拙。
我問他為什麼不行。為什麼可以喝酒,卻不可以抽煙。為什麼你能抽煙我卻不能。為什麼我的男性親戚和我同輩的男人都能毫無芥蒂的在大家面前抽煙,而我們家的女性卻要躲在廁所裡抽煙。
事實上,以上的這些問題,我還來不及一一問完,從空氣裡已經感受到了他的默許。
其實我沒有這麼喜愛抽煙,這一幕是我三天前,在開車回家的路上想像過的畫面。
我不是一定要展現自己的叛逆。但我想要當我們遇到事情的時候,可以更客觀勇敢直接的討論,而不是單純的被道德綁架,或是比誰的權威更高。
小時候,我沒有被爺爺奶奶喜歡,大概是因為我是女生。而我媽又生性強硬,導致婆媳關係糟糕,我爸每日在左右為難中煎熬。他們吵架時,我便躲在廁所後面的竹林裡。
有一天,陽光很好。爺爺奶奶還有我媽,他們仨在院子裡吵的很兇。我抱著我的大眼睛醜布娃娃,躲進了主臥室後面那間最小,最沒有光的屋裡。他們吵架的畫面裡,通常不太想起我爸的樣子。
但那天他出現了。他找到我了。幾乎雙膝蓋貼地的蹲在我面前,說:「以後要好好聽你媽的話。」一邊說,一邊哽咽。但當時的我,除了害怕,我什麼都感受不了。
過了沒多久,外面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大。還有我媽幾乎崩潰的哭泣和尖叫聲,使我不得不走出房間。
濕漉漉的我爸,正站在池塘里,緊抱著拼命掙扎著的像瘋了一樣的我媽。她一邊掙扎,一邊喊著「讓我去死吧!」。也許她想用這僅能末過膝蓋的池塘,表明她想要去死的決心。因為那一刻,正抱著她不想讓她去死的我爸,已經喝完了一瓶敵敵畏。
後來,我爸被送進醫院洗胃。我媽說,當時,來了一些親戚,但最後洗胃的錢是藉的高利貸,直到舅舅來了,把錢還給了高利貸的人。
那一年我幾歲,已經想不起來了,但一定是非常的小,小到沒有悲傷的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