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楊摩| 生活在大理
1,大理是個小地方。
相較於國內一、二線城市的龐大規模,大理是個偏安一隅的小城鎮。小城鎮的生活節奏是我所適合的。不需要每天花兩三個小時在通勤上,在大理,走路和騎車,可以完成百分之九十的日常交通。見朋友不需要提前一天規劃,因為一個訊息發過去,半小時後就可以在約定的地點碰面。
所謂“小地方”,意味著你可以生活在附近:你可以步行十分鐘到街市去買菜,你熟知週邊的每一條街道和小巷,你知道哪裡的井水清甜可口、泡茶好喝,你知曉路口的冬櫻開花的時間,你了解在哪一個拐彎處,有一個什麼小店,你經常光臨,而且有可能遇到。這些生活的細節構成了一幅生活的圖景,它印刻在你的腦海裡,在你的心裡產生一種安定感。
我從小在這樣的小鎮生活,這樣的生活圖像是適合我的。
2,大理是個有流動性的小地方。
國內的小城鎮成千上萬,但流動性的不多。就像我每次回到家鄉,總覺得時間流逝如此緩慢,一切沒有什麼變化,人們的生活,看待世界的方式,人們的價值觀,根本沒有變化。彷彿一潭深水,自成天地,卻不適宜現在的我。
大理是個特別的地方。而且不必說大理南詔國時期曾經是亞洲文化十字路口,現在大理也是個人口流動頻繁的地方。流動帶來的是活力、多元和創造性。有數萬以上的「新大理人」旅居大理,而每天往來旅客更是熱鬧。
大理有其獨特的人文環境,這得歸功於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背包客。那時大理還是個無人問津的遙遠角落,人們對她的印像大多來自金庸小說。在資本和遊客蜂擁而至之前,國外的背包客帶來了嬉皮文化。嬉皮文化對抗主流,而對抗主流恰恰是自由、包容、多元的土壤。
因此大理是個既靜又鬧、既土又洋的多元文化之地。有人在這裡弄個小院,安安靜靜養花種地,喝茶逗貓。有人來這裡做點小買賣。有人來躺平。有人坑蒙拐騙。有人上山修仙。年輕人一波又一波湧來,帶著他們新鮮的面孔,帶著他們年輕的尋獲與失落。
3,風土與氣候。
儘管今年大理的雨季過於漫長,但四季如春的溫度,晴天時燦爛的陽光,仍然是許多人留在大理的理由。
大理屬於亞熱帶季風氣候,其海拔平均兩千公尺。受印度洋季風影響,每年降雨多集中在五到九月。大理是高原,但不會缺氧。蒼山是喜馬拉雅山脈的南段延續,落差上千米,植被豐茂,大片大片的森林草場,有豐富的動植物生存繁衍。
大理是位於蒼山和洱海之間的開闊壩子。這種開闊不僅作為景觀,也對人的心理產生影響。有時候在大理待久了,也會覺得這裡風景只是平常,但每次進到深山,每次在晴天的傍晚去到洱海邊,大理的美總是令我感到驚訝,好像我是第一次注意到這裡的山,這裡的森林,這裡的水波。
以上仍然是我生活在大理的緣由。不過在這些總總表象之下,其實還有一個根本的原因:大理適宜想要用自己的想法建構生活的人。
常有人問到,為什麼選擇留在大理?言下之意,這裡什麼都沒有,沒有大城市的資源,沒有家鄉的社會關係,生活如何維持?我想說的是,也許正是因為缺乏資源和社會關係,生活才展現了新的可能。許多來到大理的人,半路出家,學會了畫畫,學會了音樂,學會了手工藝,學會了用一門技藝養活自己,學會自媒體運營,第一次嘗試擺攤,嘗試做一個數字遊民和自由職業者。
事到如今,很多人不理解、甚至嘲笑大理的躺平文化,但是我認為這恰恰反映出大理的一個特徵:無論你是什麼樣的人,你都可以在大理進行你的人生實驗。在這裡,有人做著奇怪的事情,很可能是他對自己的人生一次短暫而具有實驗性的反抗。那些在大理躺平的人,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也是不願意被規訓的人。而他們為人生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還有很多生活在大理的人,其實是想要更認真生活的人。他們思考過,猶豫過,掙扎過,還是覺得需要自己承擔起生活的重任,而生活真正的責任不是社會傳統價值裡的那些東西,恰恰相反,生活的重任是需要你自己去找尋生活的價值,並按照你真正的意願去編織人生的意義之網。
人生如果是一場戲劇,在大理,你要自己填滿劇本裡的空白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