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森 | F

杰森 | F

2021年12月14日

起来就是中午,只要上午没有什么事,就可以睡到自然醒。最近的确很闲,疫情的关系,几乎没有什么徒步的客人,一周接到一两个咨询,也不一定会最后预定,所以一般没有什么事需要做。

打开微信,收到eatwith的土特产订单,数量还不少。就冲了一杯黑咖啡,坐沙发上,打开取暖器,大理的冬天,有阳光就灿烂温暖,如果不在阳光下,屋内会觉得冷。对照表格,一个个在app上填单,需要细细核对,花了一些时间。餐馆退出之后,现在没有徒步,就没有收入。我开始做一些云南的土特产,货源主要是果园的水果和罗霆文的云南山货,我卖了,他们负责发货,就是微商。最简单的情况下,只要一个链接,简单的介绍,除此之外,什么也不用做。他们东西的售价很公道,我也不加价,要当长期的生意做。就像开了一个烟纸店,有日常需要的时候,人们就会来买。大部分顾客是我的徒步客人,他们和我一起徒步过,会有一些信任。也有不少是我的老朋友,我知道大部分是关照我,所以下单来买。东西不错,价钱公道,做个微商,是谋生的一部分,我觉得也挺好。

一会就快到两点,我开了车去小院子南区F的住处,今天约了去诊所针灸。大概三周前,忽然知道他身体出了状况,由朋友从西藏接回了大理,他在那里经营客栈,医院检查是脑部肿瘤,医生不建议手术,没什么作用了。我查了下资料,一般来说,剩的时间不多了。我在上海就认识F,十几年前,都在一家户外俱乐部的关系,就见过一面。后来他也来大理,因为在西藏认识了他的前妻,就搬过来住。慢慢有点熟,但实际上没有什么交往,没有单独一起吃饭或者喝杯咖啡什么的。不过,我对他有好印象。粗略来说,是那种过了很多年,没有什么变化的人。他或许经历了不少事情和变故,但是还是真挚,保持着自我的感觉。和人往来,心思单纯。我们一起踢球,他踢球是有一定艺术性的,个子高大,进攻时传球轻轻巧巧的让队友接的舒服。防守时一夫当关,有大将风范。队友技术好坏,他没有偏见,你到了位置他都会给你,哪怕知道你拿不好。F也有很生气的时候,就是有人踢球不认真,或者耍赖。他踢球的态度,大概就是他平时的态度。去年他来大理过冬,因为西藏的客栈冬天没客人,住在我的二楼三个月,所以我们更熟了一些。不过,他一天就在外面找朋友去踢毽子,玩飞盘,桌游,我们也不一起吃饭,不一起聊天。他的两条狗悟空和阿来都是我带,去年徒步客人还挺多,就经常带上一起去山里,那时候哈瑞糯米还在,四条狗浩浩荡荡。

F如今得了这个病,很快就卧床不起,身体虚弱。我第一次去看他,还能说几句话,搀扶还可以出门吃顿饭。再过一周,已经不能说话不能走路了,一部分,他也不想讲话,也不想朋友去看他。

他的住处离观音塘很近,是个新式的住宅区。我到院子外的路边停下,瑶瑶说F还在睡午觉。我刚知道F病倒的时候,送他去医院的邓师和我说,F现在卧床在附近一个客栈,不想见朋友,现在照看他的,是一个女生,带了小孩从外地过来照顾他。我都很难想象这样的场景,女人一个人带个小孩就不容易,还要照顾一个卧床不起的大个子男人。我不认识她,只能凭想象,出一个画面,不怎么美好。我心理上没准备,不知道说些什么,也没有去看F。过了几天,邓师说大概去看一下F比较好,和他说说话,大概F会乐观一点。

当天,我找到了那个客栈,F在三楼的一个房间,我的脚还肿着红,拄了拐杖,上去颇费了一些劲。时间不巧,刚好要换尿片,我进去就耽搁这个事情了。房间是个标间,榻榻米上两张床垫。屋子里还有一只胖胖的猫,是母女带过来的。F形容憔悴,我们说了几句话,是一些没话找话的杂事,他话总说一半就断了。我带了悟空,它好像也不认得F了,没有走到他身边的意思。瑶瑶坐在边上的那张床,她有些戒备和不安。当然,她不认识我,不了解我,她同时知道F并不想见人,我是自己找上门的一个不速之客。我也第一次见到她,一看就知道是个麻利,能干的女人。她对我知道的很有限,而我,虽然对她一无所知,但一个人,能够别处赶来,照顾一个这样境地的朋友,接下这一摊难事。其中的情义,不是一般所能形容。

不是久坐的气氛,我很快就告辞了

第二次去看F的时候,瑶瑶已经租下了一个小院子,雇了一个护工。我们也已经在微信上聊了几次,熟悉了起来。那天我带了咸肉菜饭去,和小诺舒绘一起。新家收拾的干干净净,地方宽敞,三个房间。瑶瑶的女儿百乐宝,性格活波,又喊F是帅哥,又和他闹着玩,没把F当病人。瑶瑶边和F说话边喂他吃饭,非常温柔,像对一个小孩。F衰退得很快,脸颊凹陷,几乎不能说话,头也很难抬起,只能用眼神看一下作为交流,目光没有神采。小诺和舒绘无法接受这样的巨变,忍不住眼泪。F去年离开大理回西藏时,最后一餐就在他们家吃的,还打包食物让F带在路上。既是朋友,又像是对一个需要照顾的弟弟,尽管F年纪比他们大。

这里已经像一个家了,气氛欢快。瑶瑶身上有一种力量,能够撑起来一片天照顾F。做到现在这样,不光是情义,也需要力量。找好院子,护工,搬家,安置F,买各种用品,很多事情,需要周翔计划。F诊断完病情,医生表示无能无力,朋友辗转找到他的哥哥,想送F回上海。哥哥只是血缘上的义务,感情并不亲密。F不想回上海,在医院打电话给了瑶瑶。我想这必定是他最信任的人了,因为F是个不愿意麻烦朋友的人。

2022年5月2日

醒过来的时候,看了下手机,七点还不到。睡了5个小时,感觉很清醒。起来去隔壁客厅弄了杯黑咖啡,非常简单,烧了热水,把自己带来咖啡粉倒一些在不锈钢滤杯里,倒入开水。这个滤杯,是free去年春节住我家时,看我这么做咖啡,不需要滤纸,觉得真是简单好用,也买了一个。就是现在用的这个,是他买了送给瑶瑶的。

隔壁房间,瑶瑶和百乐宝还在睡梦中。两天前,free过世,第二天几个朋友送他最后一程去火化。当天护工李师傅也拖了行李箱离开了。回来路上,瑶瑶让我晚上过来住几天,到头七结束。她在附近找了处房子,准备住到七七四十九天,作为free最后的陪伴。

殡仪馆车来接的时候,邓师,将措,李师傅和我四个人抬free上车,病情消磨,他已经变得很轻。我心里平静,大体来说,肉体生死本身,不容易动容。何况对free来说,这个时间点离开,是一种解脱。在最后合上袋子的时候,老邓拿出一个包着纸的藤球,将它放在free身边。这样忽然就伤感起来了,这个眼前已经逝去的人,就回到了少年模样。爱踢球,踢毽子,踢藤球,玩桌游,也都玩得好。生活历经变故,四海为家,开心失意迷茫,再如何也是津津有味要玩这些游戏。也想起,糯米哈瑞去年下葬前,红红把它们生前的小碗,玩具放到身边时,心里的触动。

回头看看这些年的记录,都是身边事物的离去。只有这样的的时候,才触及内心。如果只是生活搬迁,哪怕去很远的地方工作生活旅行,现在网络的时代,也不真正离去。

在殡仪馆等待火化的时候,忽然想到,free是第一代,可以自己选择哪里生活,哪里死去的人。过去,客死他乡常常非自己所愿,常常也是做官和经商。也不是因为工作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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