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森 | 奇奇饭店
有一天晚上,无意间看到一篇帖子,那人说自己慕名去一家大理古城的馆子,叫奇奇饭店,对服务态度和食物并不满意。下面就有人跟着批评,是"必然如此那般"式的聪明。暑假人多,上餐慢,就是店里傲慢;口味不符,就判定其他人也不应该喜欢,口碑当然也都是假的。
我也遇到过此类的客人几个,不算意外。只是看到奇奇饭店,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人和事。
时间已经是两年前了。我有个朋友叫汪勇,他是个诗人,也是大理过去十多年里,人人都认识的摆摊一哥,他以街上摆摊卖CD为生。他说九月酒吧的老板有情义关照他,让他在门口设摊,有时他也在酒吧深情朗诵自己的诗。他会讲故事-自己的故事,常常能击中人的心扉。客人们觉得他奇异,常常买他的CD作为支持,尽管很多人并没有CD机,有的甚至不拿走CD。这些,都是他来深夜食堂吃饭时,和我说起的。他说给客人的故事,也会再生动地演绎一遍。说到动情的地方,他会起身,在狭窄的桌椅之间,还原现场。我也常常听得有触动,因此可以想象,旅途中的客人,在陌生的古老市镇,听到如此离奇感伤的故事,怎能不动情。
汪勇是个诗人,是不仅他写诗;他的生活经历,人生选择,直到离开这个世界,也是诗人特质。70后人,出生成长在集体厂里,青年时是个混社会,打架讨债。喜爱音乐,张楚是他一直的偶像和心中的朋友,之后离开厂子外出流浪,穷困潦倒,洗碗打工,仅能糊口。在大理和一位台湾编剧女生结婚,随着大理乌托邦的崛起而出名,这是他人生最辉煌的几年。很快,也随着新一轮商业化势力的挤压,和九月一起,退出了人民路。九月回到了深巷里的院子,他尝试过好几次,却再也没有找到能够让他安然栖身,继续摆摊的地方。他回不到安安静静的生活,尽管照在他身上的聚光灯已经熄灭。后来又发生了颇有恶意的指他虐狗的风波,就没有了心气,就此黯然。再后来发现糖尿病已是很重,却拒绝治疗,困守在客栈几个月,身体更加虚弱了。一直到无法走路,费了不少周折返回家乡,半年后传来他过世的消息。走之前,我送他去车站,他说:"我一个人活了别人两辈子,也够本了"
记得汪勇爱讲的最后一个故事是:"有一年,婷苇从台湾来大理看我,我让婷伟做意面,请了很多朋友来吃。婷伟走了后,我把很多意面和芝士拿到深夜食堂送给杰森,说这样吧,这些东西算我十顿饭。越到后面,我越舍不得吃,每吃一顿,就好像婷苇还在,不想这么快吃完"
后来,两人就没有再见面。
如今他已经过世一年半。那时他身体还没急剧虚弱前,只是消瘦,怕冷,常隔一段时间来我观音塘的住处聊天。有时状态灰暗,有时说找到了一个新的摆摊的地方,订金也付了,意气风发,要努力重新开始。后来没了下文,想来又发现不合适。直到糖尿病使他越来越虚弱,他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他也不愿去医院,也许是他不相信医院,也许是他已经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在我坚持送他去了两次医院之后没几天,他给了我一条信息:
很快他又来找我,说起他最近白天在客栈不大出门,状态差,不想遇到熟人。只在深夜慢慢走去奇奇饭店,喝一点汤,吃一点东西。奇奇饭店在人民路的一个小巷子里,开到深夜,客人不多。那时他已经不大能自理卫生,当然,原本他就很不爱干净。身上散发气味,我常常也吃不消,一般人更避之不及。他说奇奇待他很好,他愿意去那。
那一阵,奇奇也给我消息,说觉得汪勇哥似乎不好,是不是病的挺严重。再过了几天,奇奇问我汪勇住哪个客栈,因为发现他好几天不来了,怕他没吃的,炖了鸡汤想送过去。我把客栈位置发她,知道他不愿见人,担心给他困扰,她就把鸡汤送到了那家客栈的前台。客栈老板告诉她,汪勇当天还叫过外卖,她才比较放心一些。她和汪勇之前并不相识,只是汪勇去了几次餐馆。
我和奇奇也不熟,仅见过一两次面。只记得她短发,风风火火的样子,骑摩托车。知道她的时候,是她计划接手我们原来的地球食堂的小院子,准备到深夜食堂学习下怎么做饭。身边的朋友,都不是很赞成,毕竟看起来这事很不靠谱。贺晨那时在深夜食堂,负责教她,他说:那我边教边劝她放弃这个念头。
看到了那篇批评的文章,我又搜了一下奇奇饭店,大量的真挚的好评。其中有一篇是推荐其他店,不过开篇写的是:去大理不要只知道奇奇饭店的炒饭。
心里真是高兴她做到了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