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比 | 闪亮的日子（1）
上个系列还剩最后一篇没写完。整个五月一篇也没写。假如有时间，我愿意记录一切。巨细靡遗，以一种绘画的方式去书写。然而，日子过得太迅速，像一艘疾驰的龙猫巴士，嗖地消失在黑夜里，留下我目瞪口呆。不多的时间，只够分给喜欢的人，喜欢的事，和喜欢的地方。
6月9日 周日 晴
虽然天气预报一直显示最近有阵雨，但雨迟迟没下。正是风季和雨季之间最热的几天。这周末有两波大理小红书慢人节带来的客人。
昨天来了5位网红博主。他们并不是自掏腰包来参加活动，其中一位坦言是看时间选的。因此他们其实并不真正对我的活动感兴趣，只是出来散个步，同行之间聊聊工作与生活，顺便拍点小素材。好在他们人nice，三位女生非常配合地完成了自然笔记，还积极要跟我合影。我为节约成本买的儿童拍立得，她们评论说，输出效果挺复古。每个人都拍了几张，挑一张用在笔记上，拿油画棒上色。
一则有创意的自然笔记，棒！
小凯问，老师，你记得我叫什么名字吗？哦，当然，我还记得她的笑声很魔性。在我没留神的当儿，小凯不知怎地抓住了一只像是螽斯若虫的绿色小虫子，神奇地把它粘到了自己的笔记上。小虫在素描纸上奋力挣扎。我有点为难，是要帮忙把小虫子封死在纸上，变成标本，还是解放它？就算撕开胶带，它的小腿还能继续蹦跶吗？最终，我什么也没做。带回家一张儿童拍立得输出的黑白影像，上面是小凯的笑脸。
今天来了9位小红书vip领导家属团。为了躲避中午的日头，最近活动一般从下午3点开始，傍晚结束。但联络人为他们包团定制的时间在中午。吃完早饭，他们就从圣托里尼（为什么洱海边会有个圣托里尼？这么山寨的名字，我是不会好意思用的）驱车来到集合点。活动从11点开始，两家人三代四位小朋友。有一家的三位小朋友认真地跟着我做自然笔记。另一家的一位小朋友则没兴趣在难得的假期里做额外的“作业”。这其实取决于把观察和画画当成游戏还是任务。太阳很晒，我们寻找着树荫停留。自然笔记是一项慢活动。不做笔记的各位，前进速度都很快，他们中途在树荫下坐着小马扎休息，等待我们。
联络人说，小朋友多，想让他们体验一下露营。付款人追加了一笔钱，让露营组上去休息点搭帐篷和天幕。于是一早小琪已经在上面做好了准备，他还下来买了盒饭和水果（盒饭给自己，水果给客人），并帮我运了食物上去。等我们到达休息点时，客人们觉得低垂的天幕有些闷热，把桌椅搬到后面的树荫下。我们在桌上摆满食物，开吃。客人们也自备了食物，海苔片、火腿肠、牛奶什么的。不想做笔记的那个孩子感觉有虫在骚扰他，大人忙给他喷防虫喷雾。家长们觉得天热，七嘴八舌地讨论吃点东西就撤吧，去双廊某个安排好的地方正经吃饭喝茶比较舒服。我看到自己准备的燕麦奇亚籽素肠被咬了两口就扔进了垃圾袋，觉得可惜，但也理解，人的喜好有时南辕北辙，我觉得好的东西，别人未必认可。
吃喝休息了一阵，我提出让孩子们完成一下笔记。毕竟有三个孩子都画了一半，我也准备了一些标本，可以迅速完成剩下一半。但家长们只想快速撤离。他们人也挺好，带走了两袋垃圾，递给我一罐牛奶，并在我赶上去要给他们带路的时候说，他们自己原路返回就行，让我别辛苦跑两趟了。于是忽然之间，他们就呼啦啦走了，我只来得及拍下一张他们一行离去的背影。
我跟小琪收拾了一下，继续喝茶吃东西，闲聊。我刚认识小琪，他看起来好像长发摇滚歌手，张家口人，贺晨的朋友，以前学美术，在大理待过一些年，这次来大理之前在上海做游戏建模的工作。我问，你喜欢打游戏吗？他摇头，并不。当然，他也不喜欢上班，这倒不难意料。正午的山坡上很安静，一切都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小琪眼尖，我拍了两个他发现的昆虫。他采了一堆蘑菇，放在太阳下晒，要给真好做活动用。一只硕大的苍蝇停在我手上，我任它停着，仔细打量。小琪说，它要生宝宝了。我惊讶，这你也能知道。我想起书上写法布尔的大蚕蛾实验，“装了满肚子卵的雌蛾大腹便便，飞行起来很困难……”
一只污灯蛾，看起来挺美
雷公藤开始结果了，红色的翅果相当明艳。名字暗示它毒性大，茎、叶、根可做植物农药。治病只可外用，不可内服
一只亮灰蝶，飞起来会露出它蓝紫色的翅膀正面
6月10日 周一 晴
前两天晚上都在捣鼓我那需要不断调整的路线物种图鉴，查昆虫，很晚才睡。村里有一户在改造，红砖和沙土占据了通道，我只能把车停在梅溪边，距离家有些距离。昨天早上出发时，看到时间来不及，想分两趟搬的东西强行一趟搬完。今天觉得肩背肌肉酸痛。来大理的前两年我开始做一些力量训练，体力还算有进步。但来大理之后，忙于建设新生活，别说锻炼，连拉伸也没怎么做。
今天是端午节，我去阳波村给小景送两个M寄来的粽子尝尝。她说第一个找她纹身的正式客人今日上门。此前她已经给身边的朋友纹了许多，问我要不要，我说我怕痛（反正我就是没那么酷）。但假如我真要纹一个，我会选小景设计的图案，那种带着稚气的可爱感在纹身的世界里非常独特。这是她搬家之后，我第一次去。她住在一户人家的三楼，上面有一个露台，三间房一个洗手间。三楼独属于她。东边的小房间是她的厨房+客厅，水槽在门外屋檐下。中央一个储物间由她和房东共享。西边是她的卧室。
我到时，客人已走，杨米在。杨米总是笑眯眯的。上次见到杨米和小景，是去阿干镇404号看电影。杨米那时长发，戴着头盔，骑着摩托，面带英气。我端详她手臂上小景扎的纹身，之前看过左小臂上的小溪和溪里倒映的红太阳，又仔细看看右小臂上纹的几个蘑菇，我夸很适合她。小景的小红书和公众号叫“苍山蘑菇精灵”。自称精灵，一般会让人感觉尴尬。但她们的确是精灵般的女子，游离在规则和俗套之外，于是就恰如其分，十分自然。
杨米剪短了头发，自来卷变得很明显，穿着一件她手缝的蓝色小背心，肩部及其下的侧部，白色的针脚形成装饰，搭一条十分宽松又不失轮廓的阔腿裤。她曾在敬天村跟一位师傅学习柴烧。杨米看起来既朴素又有型，后脖颈被晒得比其他地方黑许多，手臂纤细有力，三角肌浮动的线条吸引我的视线。杨米是小景给她起的昵称。
小景穿一件绿色紧身上衣，露出她的小蛮腰和美丽胸形，配一条藏青阔腿工装裤。小景从不吝于展现性感，那是一种活泼的生命力。去年在上海第一次见到小景时，我给她抓拍了一张照片。她在阳光中笑得十分灿烂，让我想起《挪威的森林》里对绿子的描述：像迎着春光跳到世界上来的小鹿。
杨米和小景都很会穿衣。真好也是。周二我去踩点时，碰到真好、贺晨和小琪。真好穿着一件她爱的印花连衣裙，说是以前15块在下关辣椒市场淘的。上臂靠近肩膀的部位纹着一个在她梦里反复出现的意象。纹身这种身体艺术适合那些干练而特立独行的人类。
真好的连衣裙，她手里捧着一堆尼泊尔香青的小苗，打算带回家种
在小景家第一次看到杨米的狗——小溪。我问小溪怎么来的，杨米说山上捡来的。小溪五六个月大，长得像小号的马犬，有时又像只狐狸，看起来低眉顺眼。哈哈虎虎的，毕竟这是它家。哈哈也符合Jason对Lucky的描述：洋娃娃狗狗。它一身卷毛，眼眸亮晶晶的，像个孩子一样，瞅着你。
我带来一个木瓜。小景给它去皮，拿些奶打成浆，兑些矿泉水。我要了一格冰块加进去，淡甜味的木瓜奶，很好喝。杨米一早起来带采蘑菇的活动，此时有些犯困，打起呵欠。小景被她传染，也开始打起呵欠，接着她像猫咪一样蜷在椅子上打起盹来，在屋里的花花草草之间。小景说暑假忙的时候，每天只想抓紧时间睡觉休息。
在她睡着的时间里，我翻捡完她桌下的一篮蘑菇，准备带些回家。蘑菇散发出浓郁的菌香。杨米走出去，坐在露台的台阶上，对着手机。我参观屋里的各种小细节。小房间中央的桌椅都是户外用品。我拿起一个她们去孟定玩时带回来的苹婆果，果实如花朵一般绽开，点缀着黑色的种子。拿上手之后，随即发现苹婆果的外层有一层针状的细毛，许多细小的针扎进了我的手。我捏着它去问杨米这是什么，放开之后仍觉得手疼。杨米拿自己的手指当镊子，帮我把那些肉眼可见竖着的细针拔掉。
小景画的蘑菇公公十分可爱，眼睛是地星
小景烧的陶。最前面也是个地星。娃娃头罐罐好棒啊
罐子里插着曼陀罗和桉树的干果，挂着一个栝楼
右上是扎了我手的苹婆果。送了两块我画的石头给小景，小魔女和面包：）
一面墙
后面的木头箱子颜色太好了，Jason给的。漂流木也太好了吧。右边是一堆小景画的画
地上一堆自己酿的酒。旁边那个花架柱子怎么来的？杨米指指墙上的油烟机通风口，说这问题她问过，是那里挖下来的。怪好看的！
蘑菇蘑菇！小景放音乐，我说听着有点像贺晨的视频配乐，非主流
中上是Jason从喜花花农场带回来的礼物，大概出自18岁的巍山刺绣传承人海山之手。啊，真是元气十足的刺绣，很招人喜欢
我夸这个藤编小几，小景说是旧货市场淘的
小景醒来之后，和杨米商量要不要去海边野餐，顺便找找毛头鬼伞，然后开始准备出门。我跟着去。于是这是一个遛狗遛湾，坐看云起，坐看月升的傍晚。我们选一块草地坐下，土布一摊，就是一个简单茶席。配茶水的食物是一盒蓝莓和杨米朋友做的面包。面包可真好吃，里面是吐司，外层有嚼劲，焦糖色，有点奶酪味，这是什么面包？
We took a selfie.
我说，很久没有这样闲坐了，这是在暑假之前，先把暑假给过了。小景点点头，采摘组是暑假最忙的一组。她从大黑布包里掏出小本子和笔，开始画小画，画坐在她前面的杨米。等她画完，小溪和哈哈在我们前面打打闹闹，我也尝试将它们涂在纸上。小狗们有时冲过来，又跑开，留下些许它们的唾液在我脸上。小猫小狗就像小朋友，光是看它们玩闹，就很令人放松。
月亮升起，天渐渐黑了，夜风凉爽，我们往回走。小景问：“菲比姐，你是啥时候开始冒出白头发的？” 我说：“十年前，我在广州的时候，突然发现冒出不少。经过这十年，就越来越多，越来越明显了。” 她说：“我最近也开始冒出白头发，我心想，想做的事得快点去做。” 我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就像栀子花，初开时是雪白的，日久变黄。颜色昭示着年龄。白头发越多，越意味着青春无多。虽然心理上，我们可以一直保持年轻。汤浅政明有部动画片《春宵苦短，少女前进吧！》，想看还没看过，啥时候跟朋友一起看呢？小妍说原著小说在她们班男生中非常受欢迎。
小妍高考结束，我跟她聊天。孩子们长大得好快。
6月11日 周二 晴
中午去吃饭，见到bobo和阿乔老师等人坐在二元斋室外的桌边。bobo冲我打招呼，喊我快去吃。有人奉斋，最近五天都有免费的午餐。听小璐的播客，她说大理有太多免费的东西，她觉得书店不应该理所当然被视为免费空间。她跟莫柒有不同的主张，各有各的道理，我都赞同。
啊，家里又脏又乱，得收拾。洗了一缸衣服。洗了一阵子，想起把山上带下来的布包加进去一起洗。一颗一颗摘下白茅散布在我布袋上的种子。
MK来请我吃家附近的素食小火锅。他给我看了在猫头鹰生态村拍的小猫头鹰，十分可爱。事后我才想起先前在苍山洱海昆虫群里看过该村招募义工的广告。
6月12日 周三 阴有阵雨
终于下了雨。明天的西坡夜观不知会是什么天气。
从小景家借回一本佐野洋子和谷川俊太郎合著的《两个夏天》。在《夏天来了》诗中，谷川写道：“
每当夏天来到我总会憧憬‘这次就是唯一’
可当夏天结束我又觉得哪个夏天都不是人生中的唯一
……
知了叫着，太阳火辣辣地照着
远方的地平线都模糊了
夏天又到了”